10月18日[Ri]本[Ben]版透視欄(Lan)目《為何要禁止向海[Hai]洋棄置污泥？》，談到美(Mei)國污泥的(De)海[Hai]洋棄置被(Bei)禁止，這是環境維(Wei)權引發[Fa]的結果，盡管(Guan)實際[Ji]上這些污染事件可能與污泥無關(Guan)。這讓我們注意[Yi]到[Dao]環境[Jing]事件的一個[Ge]重要特點:舉證和[He]認證問(Wen)題。

1993年美國環保署(以下簡稱為USEPA)頒布實施的規範污[Wu]泥處理處(Chu)置(Zhi)的503法規(CFR40Part503)至今已近(Jin)20年，在這期間，因污泥(Ni)造成[Cheng]污染引發的公衆事(Shi)件連續不(Bu)斷(Duan)，對(Dui)污泥土地[Di]利用的反[Fan]對聲此(Ci)起彼伏，對簿公堂的案例也屢見不(Bu)鮮，但值得注意的是，反[Fan]對者無論是個人還是機構，至今鮮有勝訴。

研究污泥污染性質，所關注的就(Jiu)是污泥[Ni]對人、對環境(Jing)是否(Fou)安全的問題。在(Zai)這方(Fang)面，污泥訴訟案[An]是此類問題暴(Bao)露最集中的[De]地方。

加[Jia]州克(Ke)恩縣[Xian]禁止洛杉矶市污泥(Ni)傾倒案是(Shi)一個(Ge)非常有代[Dai]表性的案例。此[Ci]案自2006年起在各級法院[Yuan]受理達(Da)5年之[Zhi]久，至今尚未最終定案。這是一起由地方政府政令引發(Fa)的環境維權事件，被告是政府(克恩縣)，原告也(Ye)是政(Zheng)府——洛杉矶市政[Zheng]當(Dang)局(Ju)。這場精彩的法律對[Dui]決，反[Fan]映了美國體制下環境政[Zheng]策可能帶來的一[Yi]個無解[Jie]困局。

為何強烈反對污泥傾倒禁令[Ling]？

克(Ke)恩(En)縣是加州最大的農業縣。1994年開始，洛杉矶[Ji]市就與克恩縣的一個農場(GreenAcres)達成協議，将污泥運往這一農[Nong]場[Chang]進行土地[Di]利用。農場位于克恩縣首府Bakersfield西南15英(Ying)裡(Li)，距洛杉矶市120英裡，有大約4688英畝土地，分為54個(Ge)地塊，種植各種谷物、草料(Liao)供應(Ying)周邊的飼養業[Ye]。2000年洛杉矶市政(Zheng)府花費963萬美元買下了瀕臨倒閉的(De)農場産權，此外還投資400多萬美元完(Wan)善[Shan]周[Zhou]邊道路的配套(Tao)。

克恩縣在此次禁令[Ling]前，已兩次發布政令要求[Qiu]洛杉矶當局(Ju)改(Gai)善其污泥(Ni)處置狀況。一是1998年要求污泥質量(Liang)必須符合503法規的[De]A和B級指标，二[Er]是1999年要求自2003年起隻能[Neng]施用A級污(Wu)泥。因不斷提升(Sheng)的[De]處置要求，洛杉矶當局還投資了1500萬美元用[Yong]于擴大(Da)污水處(Chu)理廠内污泥的處理設施。

洛杉[Shan]矶市有[You]四個污(Wu)水處理廠(Chang)，到克恩縣農場處(Chu)置的是[Shi]其中兩個污[Wu]水處理廠的[De]污泥，即Hyperion和TerminalIsland。位(Wei)于太平洋岸邊的Hyperion是世界[Jie]上最大、最現代化的污[Wu]水處理廠之一[Yi]，水處理能力每天170萬立方(Fang)米，服務人口(Kou)270萬。它每(Mei)天産[Chan]生大約620噸經(Jing)厭氧消化、含[Han]固率(Lü)在30％左(Zuo)右的污泥，TerminalIsland廠則(Ze)隻有[You]大約35噸[Dun]。這些污(Wu)泥的75％即約515噸需[Xu]要[Yao]在GreenAcres農場處置。剩下(Xia)的部分堆肥、部分深井注(Zhu)射填埋。土地處置量(Liang)設計為每年20萬噸，實際約(Yue)19萬噸左右。

GreenAcres農場的土地處置方式，是根[Gen]據農業播種計劃[Hua]，卡車将[Jiang]污泥卸[Xie]載在指定的地塊(Kuai)，用機械攤鋪，之後[Hou]采用碟式(Shi)犁铧設備在3小時内(Nei)将[Jiang]污泥混入25厘[Li]米～30厘(Li)米深度的土壤中。兩[Liang]個月(Yue)後用大約2周～3周時間完成新的[De]播種(Zhong)。

從總體上[Shang]說，洛杉矶當局污泥(Ni)處置的年計劃費[Fei]用約1537萬美元[Yuan](10/11年度)，實際為[Wei]GreenAcres農場處[Chu]置(Zhi)所花的費用(含運[Yun]費和農業種植成本(Ben))約(Yue)1160萬美元，單噸(Dun)處置費在(Zai)58美元/噸(Dun)～61美元/噸(Dun)之間。

洛杉(Shan)矶當局強烈反對克恩縣禁令的原因在于，如果不能[Neng]在克恩縣的[De]農場[Chang]處置，它将(Jiang)失去一個廉價的處置點，而必[Bi]須将污泥運到亞利桑那州的(De)填埋場或農場，屆時其處置費[Fei]用與[Yu]目前相比(Bi)将大幅上漲，年增700萬美元以上。

事實傷害還[Hai]是(Shi)潛在傷害？

這起(Qi)訴訟的一個特點是[Shi]，被告克恩縣是(Shi)在沒有可(Ke)證實的、已受[Shou]到環境傷害[Hai]的證據時就頒(Ban)布[Bu]禁令的，從而在證(Zheng)據鍊上處于被[Bei]動(Dong)地位。

由于(Yu)農場所在地(Di)區的(De)地下水(Shui)位非常低，土壤為(Wei)特殊基質，因此地下[Xia]水沒有被[Bei]污[Wu]染(Ran)。農場附近甚至[Zhi]沒有其他農戶和住(Zhu)宅，因此也沒有人畜因污(Wu)泥患病死亡[Wang]的[De]報道。

克恩縣提出的訴求是兩個:1)要保衛當地農産品的商譽(Yu)，不希望土地因[Yin]與污(Wu)泥處置相關而受到市場的歧視。2)通過康(Kang)奈爾大學專家(Jia)證言污泥的環[Huan]境[Jing]影響有(You)未知因素[Su]，503法規制訂[Ding]的科學性本身存(Cun)在(Zai)疑問，因此[Ci]盡管沒有污(Wu)泥現在就造成傷(Shang)害的證據，但不一定(Ding)未來對公[Gong]衆健康沒(Mei)有威脅。

法庭認為，美(Mei)國科學院組成的專家組2003年[Nian]已對503法規進行了環(Huan)境安全評估(Gu)并做出結論:“未見已記錄在案的證據(Ju)能夠證實503法規未能保(Bao)護公衆的健(Jian)康。”這句話是目前[Qian]有關503法規訴訟案中最常被引(Yin)用的(De)結論之一。既然(Ran)克[Ke]恩縣不[Bu]能舉證公(Gong)衆健(Jian)康被傷害的[De]事[Shi]實，那麼[Me]法庭就無法支持其“污泥可能造成潛(Qian)在危害”的說法[Fa]。

這是環境訴訟遇到的[De]最[Zui]典型問題之一:潛(Qian)在傷(Shang)害無效，隻有[You]事實傷害有效，而且事實傷害的舉(Ju)證[Zheng]是受害(Hai)者的(De)責任，但這種[Zhong]責任又(You)因舉證資格而難以[Yi]完成。

舉證難因為證人資格問[Wen]題？

2006年11月20日地方法院[Yuan]的裁定說:“克恩縣方面的證人之一Frantz的證(Zheng)言無法采信[Xin]，因為作為克恩縣的一名農(Nong)民，無法[Fa]證實自己如[Ru]何可[Ke]能成為污泥效(Xiao)果(Guo)方面的專家[Jia]，其證[Zheng]言本(Ben)質上并非基[Ji]于(Yu)他個人的知識(Shi)，而更多是他的擔憂和相信……盡管科學研究證實污泥有潛在[Zai]風險，但由[You]于[Yu]缺少Frantz的證詞[Ci]而沒有了基[Ji]礎……同樣，另一名證人Beck也(Ye)無(Wu)法解釋他作[Zuo]為專(Zhuan)家的資(Zi)格問題”。

原告洛杉[Shan]矶市在(Zai)證人方[Fang]面則有着完全不同的超豪華(Hua)陣容。他們邀(Yao)請[Qing]的專家是全美污泥土[Tu]地利用方面的[De]頂尖人物(Wu)，加起來有着[Zhe]上千篇相關的(De)學術論文和上(Shang)百部學術專著。

不[Bu]過，值得指出(Chu)的[De]是，這些專家(Jia)(土壤學[Xue]家AlbertPage、土[Tu]壤和水環境(Jing)學家CharlesGerba、土壤和水環[Huan]境學家IanPepper)事實上是[Shi]503法規的制定者[Zhe]、受益者和維護者，美國環保局自上世紀七十年代始就花費大量資金資[Zi]助污泥土地利用[Yong]項目的研究，在503法規(Gui)頒布之後(Hou)更是[Shi]成立(Li)了專門(Men)機構[Gou]應對各(Ge)種反對的聲[Sheng]音[Yin]，其中一個基本做法就是資助大學和研究機構，為503法規“保駕[Jia]護航[Hang]”。

“受害人”要承擔受(Shou)到實際傷害的舉證，但(Dan)非從事專業活動的[De]受害人本(Ben)身不能作(Zuo)為合格證人，合格的從事專[Zhuan]業活動且擁有知識的證人又由于其(Qi)專業活動本(Ben)身(Shen)與提供不利證(Zheng)言存在利益沖(Chong)突(被取消研究資(Zi)助[Zhu])，這就是20年(Nian)來美國污泥傷害訴訟案中最典型的問題之一。

環(Huan)境訴訟辯[Bian]論的核心本應是環境問題的存在與否，以及它對健(Jian)康帶來的損害、風險與程(Cheng)度。但在實(Shi)際(Ji)案例中，這類實質性的内容隻(Zhi)占很小(Xiao)的篇幅，它們[Men]大多被資格、管轄權(Quan)、援用判例等法律[Lü]形[Xing]式和技巧方面的較量[Liang]所取代[Dai]。

總體(Ti)來說，克恩縣[Xian]禁止污泥傾(Qing)倒案給人的印象是(Shi)，無論借助行政工[Gong]具還是法律工具，在美國環境維權都[Dou]不是(Shi)一件簡單[Dan]的事情，背後有太多的利益和(He)影響在起作用。

在本案中，克恩[En]縣應該說是環境污染的“受害者”一方(Fang)，但全部勝(Sheng)算(Suan)要素(法律、資(Zi)金(Jin)、專家[Jia]、證人、時間)幾乎都(Dou)在[Zai]“施害者”一(Yi)側。

此案的真(Zhen)實焦[Jiao]點其實是503法[Fa]規的合理性問題。這部美國環保曆史上(Shang)最具[Ju]争議性的法[Fa]律，它的内容存在諸多(Duo)不[Bu]合理性，其(Qi)出台的背景和内(Nei)幕長期以來受到廣泛質疑。

環境維權困難、昂(Ang)貴、漫(Man)漫(Man)無期且無效，這就[Jiu]難怪一般公衆的選擇隻有非理性的NIMBY主義了(NotinMyBackYard不要(Yao)在我家後院，亦(Yi)譯“鄰避效應”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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